当东契奇再次展现他的魔法,几乎完成那次3+1时,不知道森林狼球员是否在内心迸发出了“不是吧,又来”的声音。
对他们而言,万幸卢卡在投进三分以后的加罚没能命中,子弹擦过耳根,但森林狼终究是活了下来。他们将带着1比3的大比分回到明尼阿波利斯,为一个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而战斗。
但舆论在很多时候都会扮演着放大镜的角色,当独行侠2比0领先时,有关横扫的幻想就难以抑制;而当森林狼才刚刚赢下一局,关于“让三追四”的讨论就立刻甚嚣尘上——从0比3落后的情况下完成4比3大逆转,森林狼能吗?持怀疑态度的人会轻易地找出证据,在NBA历史上155次系列赛3比0领先,从未发生过大逆转的故事。
森林狼不能吗?虽然系列赛1比3落后,但这四场比赛加起来森林狼也只输独行侠8分,两队的实力仿佛就在伯仲之间。
这仿佛是两种理念的碰撞:有人信奉的是历史规律必有其道理,但也有人坚定认为纪录总有被改写的那一天。所以当森林狼终于赢下第1场时,你愿意选择相信哪一端呢?
从最粗糙的概率角度来看,森林狼莫说完成翻盘,也莫说把系列赛逼进抢七,能够让系列赛打到第六场甚至都不容易。迄今为止NBA季后赛历史上155次出现3比0大比分领先的情况,能够打到第6场的都只有15次,概率还不到10%——大致等同于欧文在本赛季NBA常规赛里站上罚球线,结果却罚球不中的几率。
但相信各位都记得,即便是赛季罚球命中率过90%的欧文,在对阵森林狼的时候也已经有过关键时刻两罚不中。
所以当欧文形容西决G4为“森林狼的超级碗,我们的一场普通比赛时”,可能就注定了森林狼忘记比分、力拼当场的决心。凶猛的狼群至少做到了先把比赛带回明尼阿波利斯,让父老乡亲们依然保有为这支球队摇旗呐喊的机会。
作为西部决赛中原本手握主场优势的一方,森林狼正在试图重走一年前凯尔特人没走成的道路,因为相较于绝大部分0比3落后的球队,这些高排位种子可以自我劝说的一件事是:他们不是因为实力差距才连输3场的,尤其对前两个主场都只输在一个球权以内的森林狼来说,他们完全可以给自己营造这样强烈的心理暗示。
但作为已经半点容错空间都不剩的一方,仅仅心理暗示还是不够的,森林狼或许还应该从那些几乎成功的前辈身上,去汲取一些什么。
把时间退回21年前,当时的达拉斯独行侠,就曾经遭遇过让三追三的凶险处境。
2003年是NBA季后赛改革的一年,首轮系列赛也被改为7场4胜制,NBA季后赛所有轮次的场次数量就此统一。一定程度上,单轮比赛的场次越多,就越会扼杀冷门的存在,但就在改革的第一年,一个惊天大冷门就险些诞生了。
在常规赛取下队史第一个60胜的独行侠,却因为当时NBA的排名规则仅仅屈居西部第三。马刺队同样拿下60胜但在小分排名上压过他们,而59胜的国王则作为赛区冠军挤进前两名。于是一支60胜的队伍仅仅排名分区第三,要在首轮对上当年同样取下了50胜不俗战绩的开拓者——顺便一提,在当年排名东部第一的活塞队也只取得了50胜。
这样的排名形势,注定了达拉斯人将遭遇一轮恶战,但他们恐怕也从未想到,这一轮比赛的险恶程度会如此超出想象。
系列赛开始之际,时任独行侠主帅、“疯狂科学家”老尼尔森同志率先出招了,他摆出了一套身高庞大无比的阵容,在三驾马车诺维茨基、纳什、芬利的身边,另外两位先发球员分别是2米29的肖恩·布拉德利,2米11的里夫·拉弗伦茨,加上身高也达到2米13的诺维茨基,这套三高阵容打得开拓者措手不及,诺维茨基系列赛第一场就狂抓对位优势拿下队史季后赛纪录的46分,带领球队拿下了开门红。
接下来开拓者还受到了伤病的严重困扰,老将斯科蒂·皮蓬打完G1后因为膝伤挂起了免战牌,另一位后场主力德里克·安德森在G2打了两分钟也因伤退场。尽管邦奇·威尔斯一度奋起神威在G2单场拿下45分,但凭借着三驾马车的稳定发挥以及恐怖的身材优势,独行侠一直稳扎稳打。到G3,诺维茨基、拉弗伦茨两个身高超过2米10的空间点大发神威,三分球合计13中9,德克单场再得42分,率队连下三城。
倘若按照一年前的规则,他们此时甚至已经轻松晋级了。
但既然还活着,不如就再挣扎一下,开拓者队主帅莫里斯·奇克斯也终于在G4想起了应对之策:这场比赛前,队内已经传来了安德森必须接受手术赛季报销,板凳席上的重将老萨博尼斯也因背部痉挛将缺席的消息。但奇克斯穷则思变,这位彼时还没有赢过一场季后赛的主教练,将仅仅是二年级生的扎克·兰多夫推上了先发位置,因为伤病这是开拓者4场比赛里的第4套先发,但却是用人思路的第一次转变。这样的话开拓者先发之中也出现了戴尔·戴维斯、拉希德·华莱士和兰多夫三位报名身高2米10的球员,一场比赛10个先发,6条大汉的身高超过2米10,这斗作一团之后真是好不热闹。
在当年常规赛收官就屡有亮眼表现的兰多夫再度闪耀,生涯首场季后赛先发就轰下了25分15篮板,开拓者凭借着第三节单节的33比10大破对手,加强了身高配置的他们单场罚球42比13压倒了钟情于跳投的达拉斯。
皮蓬的回归,让开拓者客场赢下关键的G5;支撑了一个系列赛的诺维茨基,在G6全场11中2只得到4分。开拓者队在兰多夫连续3场比赛20+的引领下,就这样把比分扳成了3比3平,当年常规赛从未有过4连败的独行侠,也就此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,用板凳席上关键人物范艾克赛尔的话来说,“说实话,在3比0领先的情况下被对手逼入抢七决战,我觉得我们的处境一度有点尴尬。”
双方的士气在此时的对比已经完全被逆转,开拓者队情绪高涨,奇克斯教练在更衣室的白板上没有画战术图,而是写上了一句话,“这场比赛已经无关于X和O了,这是检验你们内心的比赛。所有的一切,都有关于意愿。”
彼时,生涯抢七胜率仅有1胜4负的老尼尔森教练也开始诉诸改变,他主动拆掉了帮他一度取得3比0领先优势的三塔,将墨西哥人纳胡拉放进了抢七生死战的先发,如果这件事发生在20年后,可能会是非常经典的“中锋祭天,法力无边”式调整,但在当时,其实老尼尔森并没有赌赢。
开拓者队在G6遭遇了另一起伤病,主力中锋戴尔·戴维斯仅仅打了6分钟就退出比赛,这使得G7他们不得已把萨博尼斯推上了先发,但老尼尔森却没有调整对位,还是让纳胡拉去对阵老萨同志,结果开场就让萨博尼斯一对一把矮小的墨西哥人吃干抹净。
不仅如此,系列赛前6场,作为替补场均8.7分,投篮命中率65.5%的奇兵纳胡拉,苦于没有射程还要对上开拓者高大的先发,全场5投0中,疯狂科学家的实验显然并不成功。
但结果显然如各位所知,NBA史上此前从未有过让三追四成功的球队,所以达拉斯人还是守住了主场。
因为他们拥有诺维茨基,德克这一轮系列赛场均30分,三分线外25投14中,当天的他维持了这样的水准;因为他们还拥有不知紧张为何物的范埃克塞尔,一个后卫在抢七生死战里15投10中拿下26分。
在终场前4分44秒,拉希德·华莱士为开拓者飙进三分远射,一度还取得了90比88的领先,他们曾经距离创造历史非常接近,但接下来正是范埃克塞尔和诺维茨基联手打出了一波12比4。加上大口喘着粗气的萨博尼斯因为6犯离场,已经38岁的他出战了32分钟,创造了那一年前所未有的出场时长,但下半场却已经没有体能施加比赛影响力了。达拉斯人靠着年轻,靠着气力悠长终于笑到了最后,没有让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不过赛后奇克斯教练的总结或许能够体现这轮系列赛的价值,“虽然结果是遗憾的,我们没能创造历史,但我想过去的一周还是非常有趣,我们很享受这段时光。”
这轮系列赛结束,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时间点:21世纪初的开拓者,曾经是一支由老板保罗·艾伦金元政策主导的球队,他们引进了大量球星夯实阵容,甚至为了和奥尼尔对抗配备了大量的内线,但对阵独行侠这轮系列赛的失利,意味着老将们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。萨博尼斯打完了他在NBA的最后一场比赛,37岁的皮蓬稍微多坚持了一会儿,回到公牛做了一年的谢幕演出。甚至连拉希德·华莱士都在次年被交易走,给兰多夫让出内线的位置,当然能辗转去到活塞,反而还成全了拉希德的生涯,反倒是开拓者一度进入了崩坏的几年。
NBA史上前后出现过四次0比3落后打进抢七的比赛,第一次在遥远的1951年总决赛按下不表。此后的三次,都发生在过去30年间。
有的是终究实力不足,比如1994年的奇迹之师丹佛掘金,首轮0比2落后超音速完成大翻盘,次轮0比3落后爵士逼进抢七,但他们终究还是一支天赋有限的球队。
有的是受限于气运不济,比如2023年的凯尔特人,在0比3落后热火的情况下,凭借着德里克·怀特的神奇补篮绝杀,分明已经要催生出史上首次0比3大翻盘,结果却在抢七的开场塔图姆就扭伤了脚踝,使得杰伦·布朗被迫接管球权,打出了单场8失误的比赛。
相比而言,和本赛季森林狼vs独行侠最为相似的,可能就是2003年的这一轮比赛了。两支球队实力都足够出色,常规赛都取得了至少50胜,而系列赛也受到了一定伤病因素的影响,临场发挥成为了决定每场比赛胜负的最主要因素。
在一段江湖传言里,003年那轮系列赛有一个很酷的结尾。说老尼尔森在G7的最后时刻,在一个暂停里拿了张白纸递给开拓者板凳席,看着满脸困惑的对方,老尼尔森说,这是0比3落后能够实现翻盘的球队名单。
但在老尼尔森给出那张白纸的当天,ESPN的转播屏幕上打着字幕条,“0比3落后的大翻盘,NBA总计68次机会,0次成功;MLB总计25次机会,0次成功”。仅仅一年以后,MLB波士顿红袜队在面对宿敌纽约扬基的时候,在0比3开局的情况下连扳四场,成为棒球百年历史唯一的开先河者。
所以,如果你问我0比3落后在NBA有没有可能实现翻盘,我的答案是,每一张白纸出现的使命,就是总该被写上一点什么。
2024年的森林狼,至少他们自己应该先相信这件事。